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呢。

　　苍白中夹着死亡的紫青，整张脸没有一丝完好的皮肉，被鱼群撕咬的脸皮半挂着，红肉与白肉的强烈对比，刺目而鲜艳。

　　沈知婳朝后踉跄几步。

　　屋内一时间陷入静默。

　　良久，沈知婳才缓缓舒了一口气。

　　「不是陆行屿。」

　　「眉眼很像，但还是有很大的不同。」

　　「陆行屿没这么瘦。」

　　不，你错了。

　　早在几年前，我就因病暴瘦，体重断崖式下降。

　　这期间，沈知婳见过我几次。

　　她丝毫没有发现，我已经瘦得不成人样。

　　沈知婳撩起鬓边的头发，对警察说。

　　「以后这种没确定的事情，不要贸然联系别人。」

　　傅琛也在这时赶了过来。

　　他看到停尸床上我的脸，脸色猛然一变。

　　沈知婳却挽住傅琛的胳膊，语气甜美。

　　「老公，咱妈等着我们呢。」

　　傅琛微微怔愣，随即笑了，在沈知婳脸颊落下轻轻一吻。

　　两人在我死的当天，在我的尸体前，上演新婚夫妻浓情蜜意。

　　临走前，沈知婳朝我尸体的方向看了一眼。

　　她的眼睛中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。

　　很快转瞬即逝。

　　7

　　我的魂魄紧跟着沈知婳。

　　她回到宴席，继续与亲朋好友们攀谈着。

　　一位高中同学忽然提起我。

　　「陆行屿没来吗？」

　　沈知婳的脸上又恢复那熟悉的厌恶。

　　她像往常一样，喋喋不休地诉说着我的「光荣事迹」。

　　我的形象又在众人印象中坏了一分。

　　不过没关系，活人的唾沫溅不到死人身上。

　　我已经死了。

　　宴会后，沈知婳回到化妆间，一点点把精致的妆容擦去。

　　在最后将眼妆擦去后，沈知婳忽然想到了什么。

　　对啊，这大好的日子，她还没刺激陆行屿呢。

　　想到这，沈知婳激动地浑身发抖。

　　她一刻未犹豫，打车去了我的出租屋。

　　出租屋位于城郊最便宜的地段，阴冷的苔藓疯长，屋檐滴着黑色的脏水。

　　沈知婳嫌弃地捂住鼻子，叩响房门。

　　良久，无人应答。

　　沈知婳的脸上划过不满，她继续敲着，忽然发现门未上锁。

　　门轻轻被推开。

　　出租屋内空无一人，只有发霉的被子杂乱地铺陈在床上。

　　沈知婳扑了个空，不免有些恼怒。

　　就在她转身想走时，忽然看到了桌子上的药瓶。

　　鬼使神差地，沈知婳走了过去。

　　药瓶上的字样让她心中不免一咯噔。

　　桌子的一角，放着病历单。

　　沈知婳颤抖地拿起来，看清上面的黑字。

　　【患者：陆行屿年龄：28岁肝癌晚期】

　　我第一次见，沈知婳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。

　　看着床头挂的那顶假发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。

　　她曾经嘲笑过陆行屿戴假发很丑。

　　原来，数次化疗早就让陆行屿的头发掉光了。

　　沈知婳没有说话，默默将病历单折叠，再折叠。

　　我无法从她的脸上捕捉到新的情绪。

　　忽然，沈知婳手一抖，病历单掉落。

　　弯腰去捡，却看到桌底的架子，放着一张心理咨询单。

　　沈知婳犹豫了片刻，还是拿了过来。

　　——你是什么时候患上抑郁症的？

　　——大一上学期，因为同学的造谣与欺辱。

　　——那些同学怎么对你的？

　　——他们说我是撒谎精，说我人品败坏，私生活脏乱差，他们甚至将厕所的卫生纸扔在我的床上，用烟头烫我的胳膊。

　　——我几度想要轻生，在宿舍割腕过，但后来又因为疼后悔了。

　　——你的舍友没有阻止你吗？

　　——没有，他们相信了谣言，坚定不移地相信我是个烂人。

　　——那你知道谣言的散播源头是谁吗？

　　下面的回答被人用钢笔戳了数个烂洞。

　　但还是隐隐约约还看出字样。

　　——有一个网站，里面都是我的合成图片与谣言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沈知婳忽然感觉脚步有些轻。